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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喻黄/喻黄喻】与你偕老

独立成篇,和《本来》一个背景设定。小虐怡情,反正结局是甜的。


《本来》戳这里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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地铁站里人不多,穿堂风自上而下,哗啦啦一阵鼓噪穿过月台,把他的袖子吹的鼓起来。


一班地铁在眼前呼啸而过,黄少天双手插着口袋,心不在焉地等下一班。想了想,又把毛衣口袋里那个MP3拿出来,插上耳机戴上。


MP3还是去年他生日的时候喻文州送给他的。他其实喜欢得不得了,然而当时依旧半真半假地抱怨了一句,这年头谁还用MP3啊。


可能是看出他的口不对心,喻文州笑了笑:“那挺好的,能让你印象深刻。”


 


是够印象深刻的,黄少天想,害他每回听歌都会想起他。


于是黄少天觉得喻文州实在是居心叵测,处心积虑的把他的影子刻在自己每一件东西上,连分个手也不让人安生,他太坏了。


 


不行,不能再想喻文州,要转移注意力。黄少天闭着眼睛念念有词。1689年权利法案颁布导致英国资产阶级专政,一战性质为非正义的帝国主义的掠夺战争。非正义的,掠夺,战争……拜他亲爱的表弟卢瀚文所赐,他现在满脑子初中历史,他初中那个总是透过一副厚圆眼镜看他的女老师若有知,一定感动得潸然泪下。


卢瀚文家和他是不近不远的表亲关系,恰巧和黄少天的大学在一个城市,他有时周末会去蹭个饭,捎带着帮卢瀚文补一补课。有高材生免费家教,卢家上下对他欢迎之至。


卢小同学今年初三,数理化风生水起,政史却风雨飘摇——分明是那么聪明的脑袋,肯定不是不会。问他为什么不好好学,答曰:不好玩。


 


卢瀚文下周月考,跪求黄少天给他补历史。


黄少天初中时历史成绩也不甚可观,此时硬着头皮翻开历史课本,照本宣科地给他划重点。卢瀚文在一旁撑着脑袋看着,忽然问:“文州哥哥呢?”


“哦,他不来。”黄少天简短地道。


“唉。”卢瀚文失望的叹了口气,没说话。不过他确实有权利遗憾。上回喻文州来的时候给他突击补了一回政治,第二天卢瀚文欢天喜地的告诉黄少天他政治考了96分,惊的政治老师拿着他的试卷核对了三遍检查那并不存在的积分错误。


卢瀚文在观察了一会儿黄少天的表情后,小心翼翼的问道:


“你们是不是吵架了?”


“没有的事。”黄少天落笔生风,头也不抬的甩下一句,心里却暗自打鼓。现在的孩子这么小就人精一样真的好么,长大岂不都成了喻文州那样的存在,还是他表现的有那么明显……


 


黄少天划到中国现代史的部分时有些神游物外,心道毛爷爷搞阶级斗争还是有道理的,有些事情两个人合不到一块去,说到底还是意识形态不一样。


打倒走资派!他在内心振臂疾呼。


 


“黄少我的书!”卢瀚文大叫一声。


“哦哦哦哦对不起对不起!”内心的疾呼太过生猛,透过思维传到现实的笔尖,一不小心黄少天整整把卢瀚文的书划穿了三页,真正做到了传说中的力透纸背入木三分。


卢瀚文撇了撇嘴。“文州哥哥就不会这样……”


黄少天噎住了,仅存的一点愧疚之心被丢到了爪哇国,他恶狠狠的用笔挠卢瀚文的头发:“小样,也不看是谁在这里给你捉刀代笔……“


“捉刀代笔不是这么用的啦,”卢瀚文偏头躲过,义正辞严的给他指出来。“文州哥哥上回刚讲过。”


黄少天:“……”


 


又是喻文州,像个永远也跳不出的怪圈。


耳畔刮过呼啸而过凌厉的风声,地铁到了。黄少天略有些焦躁的迈进去,随手扯下耳机,把耳机线揉成一团塞进口袋里。


 


 


黄少天到寝室的时候天色已经很晚了,他随手按下灯的开关。日光灯不停的闪烁跳跃,他们寝室的灯就是这副德行,总是要跳一阵子才好。


白色的光在头顶上明灭了好久,跳的人眼珠子生疼。黄少天揉揉眼睛,“嘣”的一声,灯终于亮了。


 


寝室里空荡荡的,一个人也没有。大四的学生考研的考研实习的实习,各谋各的出路。黄少天却还没想好,走一步算一步,孤零零的夹杂在一群劳碌奔波来去匆匆的大四狗之间,显得有些茫然。


他接了杯水走到自己桌前,刚喝了一口,忽然听见对面床上隔着层帘子隐约传来悉悉索索的响动。


“我靠!”黄少天的杯子差点掉在地上。


喻文州的声音在头顶响起来,听起来居然带了些让人心惊肉跳的虚弱和沙哑: “……少天,麻烦帮我接杯水。”


 


黄少天去敲隔壁宿舍的门,回来时带了几盒感冒药和一茶壶热水。他用杯子倒了水,晾温之后连药一起递给喻文州。


喻文州拿着杯子的手不是很稳,他吃了药,又把水杯递下来:“谢谢。”


黄少天接过杯子,埋头收拾不去看他:“先说好,我照顾你纯粹是出于咱们三年多快四年室友情谊。”


“……我知道。”喻文州低声说,慢慢地躺回去。


 


和喻文州闹僵之后,这两周以来他们几乎都没有独处过。这时寝室里只剩下他和喻文州两个人,铺天盖地的沉默就显得分外难熬。除了上铺喻文州偶然传来的几声压抑的咳嗽,就这么尴尬地静默着。


黄少天特别受不了这种令人窒息的古怪氛围,想要到隔壁寝室和张佳乐他们联机打游戏,又想到刚才接过杯子的时候摸到喻文州的指尖滚烫,万一他烧晕过去没人管怎么办?于是只好坐着不动。


总结来总结去,要怪也只能怪自己心太软。


才不是什么余情未了。


 


 


黄少天闷闷的戴着耳机趴在桌上恍惚了半天,忽然反应过来自己根本没有放歌。


靠,他低咒了一声。随便切了一首,女声轻缓吟唱,悠悠的传到耳朵里:


[伤口要慢慢治疗/时间是良药/一切都过期无效]


[宁静的夜多难熬/回忆是水草/紧裹的依然缠绕/缠绕]


……




喻文州身体其实不错,并不常生病,基本是他照顾自己比较多。最近一次……黄少天想了想,还是一年多以前,一个夏天的傍晚。那时他们还没有正式说开,彼此心怀鬼胎的以为对方是好朋友的存在。


当时他们从市区坐公交回学校。喻文州好像有些晕车,倚着座椅的靠背睡了一会,醒来以后看着窗外湿漉漉的地面。“下雨了?”他皱着眉,声音里有些迷惑。


“不是啊,是洒水车。”黄少天觉得喻文州大概是睡迷糊了,“你再睡一会吧,外面堵车了。”


车里的空调温度打得很低,窗外暑气蒸熏着,不时有晚归的飞鸟,划破一片漫无边际的盛夏。


行至大桥,堵车愈发严重,车流行进速度缓慢有如蠕动的虫。


黄少天是急性子,喻文州浑身发烫,这个样子明显不止晕车而已。看着喻文州发白的嘴唇,他几乎半秒都等不下去。


喻文州知道他着急,不过堵成这样急也没用啊,他叹了口气。“不睡了,陪我说会话吧。”


黄少天于是扯出耳机来挂在耳朵上,一首首翻着手机里的歌,一边和他絮絮地说话:


“一开始听歌还是用MP3。那时候MP3还挺稀罕的,大概是我七八岁的时候吧,我妈花八百多块钱给自己买了一个oppo,很小一只,宝石红的,挂在胸口像个毛衣链。”


“我记得特别清楚,储存空间才64M,里边就存了七八首歌,被我反反复复的听,听到现在都记得。”


“唉,”他无限遗憾地叹了口气:“可惜后来被我带到学校里去借给其他孩子玩,结果弄丢了,被我妈狠狠的抽了屁股。”


喻文州低声笑起来。


“…诶这首歌好听,五月天的。”黄少天说着,一边分一支耳麦给他:“我小时候特别想发明一个四支耳麦的耳机。这样一首歌就可以和别人一起听了。”


 


“我觉得这样好。”喻文州低声道,“这样每个人都可以空出一只耳朵来,正好可以听到彼此讲话。”


黄少天觉得他说的很有道理。他们一人一支耳麦,坐在公交车的最后一排。车时停时走,摇摇晃晃的开。黄少天后来也困了,睡了醒醒了又睡,迷迷糊糊中耳朵里尽是属于彼此的弯弯绕绕流淌的旋律,以及身边喻文州缓慢而灼热的呼吸。


 


后来喻文州送了他那个MP3。也是oppo的,居然和他十多年前丢掉的那个有几分相似,只是容量要大的多,载个几百首歌估计没有问题。


 


现在再想想那时候的日子,简直像故梦一场。


唉唉唉人生无非梦一场。大梦一场才觉今是昨非,重过阊门万事非同来何事不同归……打住打住太不吉利了,黄少天扯下耳机,觉得脑子是里乱糟糟的一团糨糊。


喻文州在上面没什么动静,大概是睡着了。他稍微放心了些,干脆也胡乱洗漱了一把,爬上床早早睡下。


 


 


 


 


其实他们的分开是黄少天单方面提出的,喻文州没有同意也没有拒绝——不拒绝就算是默认了吧,黄少天斩钉截铁的想。


 


总之,那是在一个深秋的早上,黄少天一时兴起,拉着喻文州去校外一家早茶店吃马蹄糕。晨起时凉意很重,黄少天把手笼在袖子上一圈毛茸茸的收口里,不住的往里呵气。


喻文州走在他身边,微垂着头,显得有些心不在焉。最近他一直有些心事重重的样子。黄少天忽然间起了些捉弄他的意思,偏过头去亲他。


 


喻文州轻轻皱眉,躲开了他。


“少天,别这样。”他低声道,微微侧过身子。“有人在看。”


“他们管不着。”黄少天满不在乎地说。旁边是有几个人看着他们窃窃私语,可那有什么关系呢?别人怎么去想那是别人的事,他根本就不在乎。


好吧好吧,大庭广众之下这样确实有些高调了,黄少天妥协了一点,悄悄伸出手去握喻文州的手。


想不到喻文州依旧抽回手,摇了摇头:“少天。”


黄少天顿时有些恼了,甩开袖子就往前走。


 


虽然他几乎立刻就后悔了,走了几步之后就慢了一些。然而喻文州没有跟上来。


黄少天回过头,看到他的背影,慢慢的走向相反的方向。喻文州穿着深色的风衣,黑色头发被瑟瑟的秋风吹动,显得极为冷静。


黄少天心里莫名其妙掀起一股无名怒火来。


不想就算了。


 


上午没有课,他一个人在那家早茶店点了一堆叉烧虾饺马蹄糕,吃得极其郁闷。回到宿舍,喻文州也在,看见他推门进来,低声叹了口气。


“少天,我们谈谈。”


 


黄少天拉了一张椅子坐到他对面。


“牵个手都要和地下党一样躲来躲去的,我觉得没意思。”


“这事情其实很久以前我就想说了。”他干脆的说,“我不喜欢这样躲躲藏藏的,咱们是谈恋爱的,又不是搞地下情,为什么不能光明正大?”


“还是你其实根本不想承认咱们的关系,又或者是你不想被崇拜你的学妹们看到,以至影响你优秀学长的光辉形象……”


糟糕,黄少天想。话匣子一旦打开就难刹车,脑子一热,大概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。


 


“黄少天。”


喻文州从刚才一直沉默到现在,这时候突然开口,声音有些僵硬。


“你就这么不信任我们之间的感情?”


他转过身去,没再和黄少天说话。整个宿舍里笼罩着一股令人窒息的低气压。于是黄少天知道他也是真的生气了。


黄少天有些心虚,转了个身出门了。


 


后来几天他和喻文州就那样不上不下的僵持着。他借了两本书,趴在图书馆的书桌上看。MP3里循环播放一首歌,莫文蔚的声音里带着点慵懒的沙哑,她唱:


[当时的音乐多热闹/我们多招摇/说不完的玩笑。]


黄少天没精打采的翻着书,觉得心里一阵一阵的塞。


[谁也阻止不了恋爱自由/一无所有/也不贫穷。]


……谁说的啊。这世界上偏偏就有那么多不合理与不公平阻挠着他们,每一样都是沟堑纵横的阻碍,想跨过简直难于登天。至于恋爱自由什么的,听起来简直是笑话。


这些天他也想了很多,觉得大概能理解喻文州的想法,也不大生他的气了,只是稍微有点感慨。唉唉唉,吵什么呢,他想。他们之前分明那样要好,大学四年几乎都没有红过脸,闹成现在这样又算怎么回事。


 


他回到空无一人的宿舍,给自己倒了杯水喝,正琢磨着怎么和喻文州赔个不是,手机突然响起来,短号,大概是某个同学。


“喂,黄少,”徐景熙的声音:“你在宿舍吗?我把宿舍钥匙丢了,文州抽屉里好像有把我们宿舍备用的,你给找找。”


哦,好。黄少天心不在焉的答道,一边拉开喻文州的抽屉。下一秒他发现抽屉里平躺着一沓子空白材料。最上面是一张出国留学的交换生申请表,已经盖好了学校的公章。他胡乱翻了一下,下面还有国外的学校介绍,以及全额奖学金的申请什么的。


黄少天怔了一会儿,觉得有些猝不及防,脑子里又有点乱。喻文州是辅导员眼里一等一的好学生,品学兼优,成绩常年稳居年级的头号交椅,兼又当过大二的组织部长大三的学生会长,能力和成绩摆在那里,公费留学这种名额简直不作他想,根本就是为他而生的。


 


只是喻文州谁都没说,连他也没告诉。喻文州这种人,心里纵然有一千万个计较也不会让别人知道半分。黄少天有些木然的找到徐景熙的宿舍钥匙,再把材料叠的整齐原样放好,最后拉上抽屉。


 


大概过了很久,他听见外面响起转动钥匙孔的声音。


“文州。”黄少天直视着他。喻文州刚进门,身上还带点外面的凉意,闻言温和的看向他。


“怎么了?”


他总是那种温和而若无其事的样子,却一点机会和余地都不留给自己。


黄少天抬头盯着他的侧脸,最终长长的呼出一口气。


“喻文州,咱们不然还是分了吧。”他冷静地说道。


 


他也是考虑很久以后才下的决定。撇下个人的情感因素,这样也是为了喻文州好。他们现在大四了,毕业是转眼的事情。如今这个景况,毕业生多如过江之鲫,毕业几乎就等于失业。当然他和喻文州都不至于,但谁不希望能在此之前见识更多世面,学到更多东西,能在未来有更好的出路和发展呢?


他并不希望喻文州为难。至少由他先提出,面子上也不会太难看——黄少天也是要讲一口气的人,死乞白赖拖到最后不是他的风格。


而且去了国外,大概还可以和自己喜欢的人结婚……黄少天想到这一点,只觉得更加内伤,要不然他也去国外读书吧?他四六级倒是过了不假,只是雅思托福GRE什么的,现在临死抱佛脚还来得及么?


来不及了。他给自己盖棺定论。


 


喻文州没说话,仔细看着他的表情。


他意识到黄少天是认真的。


“我去洗澡,你不说话我当你默认了。”黄少天转了个身,拿着浴巾和沐浴露走向浴室。


滚烫的水流哗啦啦的从头顶浇下来,在皮肤上激起一阵灼人的刺痛。他觉得心情很沮丧,还有很多烦人的事情。


不过就算现在这样难过,明天早上太阳还是会照常升起,新的一天来到以后,生活里少了一个喻文州,说不定也并没有什么不一样。


 


 


 


不管了,已经坚持了这么久,明天又是新的一天。黄少天睁着眼,在朦胧的一片黑暗里如是想。他隐约听见对面喻文州翻身的声音。动作很轻,喻文州显然也并没有睡着。


 


第二天有大课,这回连朋友里再迟钝的人也看出端倪——喻文州一个人坐在教室角落握着面纸不断咳嗽,而黄少天坐在前排,脊背僵直,刷刷的记笔记。


 


“我说你们怎么回事。”下课之后,李轩凑近来问。“吵架了?”


“没什么。”黄少天低头收拾文具,难得的没有多说话。


“装啊,你接着装。”张佳乐不信:“昨天还一脸紧张,跑过来拿走了我们宿舍所有感冒药的是谁啊?”


“那只是出于室友的,呃,人道主义关怀……”黄少天叹了口气:“唉你们真别问了,那是我和文州的事。”


黄少天的语气是他人生中少有的沮丧和沉重,于是大家纷纷同情的拍了拍他的胳膊,没有继续追问下去。


 


 


外面风很大,喻文州走出教室的时候被吹得瑟缩了一下,把外套又裹紧了一点。


 


路上都是梧桐的叶子,踩起来沙沙作响。喻文州停住脚步,忽然就有些唏嘘。年复一年都是这样,秋风送来残卷的落叶,又带来新的瑟瑟秋凉,一年转眼又要过去了。


他还清楚地记得三年多以前刚踏进这个学校的情景。那时候黄少天在他身边,和他一起慢慢熟悉这座校园,指指点点的,看到什么都觉得新奇。


这种感觉真是奇妙,只要黄少天在身边,他的心好像就是满的。


 


只是年月和自身一同老去,再有这样的几年过去,估计就连他自己也不相信,他能够像现在这样认真的、奋不顾身而毫无保留的去喜欢一个人了。


不过既然是黄少天执意如此,他也不愿意勉强太多。


 


一旁的操场上有人在打篮球,单薄的校服在风中扬起来,大概是隔壁高中的学生。


他们倒是一点不怕冷,喻文州想。于是他开始想象高中时候的黄少天是什么样的。会是和这些高中生们一样吗?书包搭在一只肩膀上,和别人勾肩搭背的去打篮球。他的笑容是锐利而明亮的,在阳光下闪烁熠熠的碎影,晃得人睁不开眼。


 


喻文州想得有些出神,恍惚地走在路上,忽然觉得肩膀一紧,一只手猛地把他往后勒去,他还没反应过来,身前一辆车几乎是擦着他的身子飞驰过去。


“谢谢……”他下意识地喃喃道。忽然觉得哪里不对,转过头来,看见黄少天正面无表情地盯着他。


“……不好意思啊,没看见。”


没看见什么没看见!黄少天简直气不打一处来。“如果不是我拉住你,你这会说不定就横尸在学校马路了你知不知道啊!”


其实喻文州心里也是有一丝后怕,可是看黄少天气呼呼地瞪着他的样子,似乎比他还要紧张,他整个人忽然就松弛下来了。


“哦,那恭喜你们可以保研了。”喻文州说的轻描淡写,眼睛里一丝笑。


“一点都不好笑。”黄少天板着脸道。


 


他们学校有个约定俗成又特别不成文的规矩:一个宿舍里如果有学生在校非正常死亡,剩下的三个可以保送研究生。——难道是封口费么?黄少天觉得这个奇葩的规矩槽点太多简直无从吐起,令人蛋疼不已。而喻文州还拿这个开玩笑!还能更冷一点吗?


喻文州没说话,只是微微笑着,看着他。黄少天这才发现他还拉着喻文州的手臂,有些心虚地松开手。


“这车也是,在学校里还开这么快。”他嘟囔着道,“我说你刚刚在想什么啊,走路不看路,平常不是这样的。”


“想你。”喻文州平静地看他。


黄少天的耳朵红了。然而他直视着喻文州的眼睛,飞快地道:


“喻文州你搞清楚,我已经不是你男朋友了。”


 


 “恩……其实是我失恋了,很伤心。”喻文州不为他的态度所动,只是温和的笑起来。“不知道我有没有这个荣幸,请我的救命恩人吃个饭?”


又来了,黄少天想。真是受不了喻文州那样笑,还有那样的说话方式……简直让人连拒绝都无从下口。


 


喻文州带他去了他们过去常来的一家火锅店。大概是天冷的缘故,火锅店生意极好,远远的从店里冒出带着辛香气息的袅袅白气,让人不自觉地从指尖泛起暖意。


喻文州正在和服务员点菜,黄少天坐在他对面埋着头玩手机。很久没有在一起吃过饭了,面对着面有种恍若隔世的熟悉感,又总觉得有些说不出的尴尬。


他有些心不在焉的下拉刷新微博,屏幕上忽然滚过一条提示,是喻文州发来的一条新消息。


黄少天顺手点开,喻文州发了三个字。


“对不起。”


黄少天愣了一下,扬起手机向喻文州。“你……你发错了?”


“……恩,发错了。”喻文州淡定地道。


“喂喂,别不认啊你,故意的吧!”黄少天指出来。


 


喻文州笑了笑,坦然地看着黄少天。


“这段日子你说要和我分手,我很难过。”


也不是谁缺了谁地球就不再转动,那只是一种难言滋味,好像整个人空缺了一部分出去,做什么都觉寡淡而乏味。而喻文州相信黄少天也和他一样的,所以他其实很有信心。只要两个人都还彼此喜欢着对方,就没有什么阻碍不能克服。


“你对我来说很重要,少天。”他低声道:“不能说是超乎一切的,但至少比我过去以为的还要重要一些。所以,我想说……”


既然决定说以后的路也要一起走下去,就该撤去最后一点防备。以拥抱的姿态,完完全全的接纳。


面前的火锅扬起满满的沸腾浮沫。喻文州说完之后自顾自地开始往火锅里加料。肥牛,鱼片,包浆牛丸……都是黄少天平时爱吃的。


“不行不行,我还是不能,呃……”喻文州那一番话说的真诚而恳切,黄少天小声嘀咕着,声音越来越低,最终淹没在火锅上一片热腾腾的白雾里。他隔着那片白茫茫的热气盯着对面喻文州略尖了的下颌,竟然有些说不下去:“你不是,不是要出国吗……”


饶是喻文州将喜怒不形于色的本领修练到极致,这时也不禁愣了一下。“谁跟你说的。”


黄少天怔住了。“难道不是?”


“今年我们院的交换生是张新杰,公邮里通知都贴出来了,你没看?”


喻文州似笑非笑地看着他。黄少天的脸腾的一下烧红了。难道是自己误会了?完了完了,这回丢人可丢大发了……


“辅导员本来也给了我一份材料,打算让我和新杰两个人竞争上岗。”喻文州俯下身子,把火略微拧得小一点,“不过我没要。”


黄少天举着筷子震惊了。“Y大的交换生,那么好的机会你不去争取,你傻了吗?总不会是因为……呃,因为……”


他没好意思说出口。喻文州叹了口气:


“少天,人各有志,不是每个人都有这方面的打算。而且也并不是因为你,”他顿了顿,抬眼观察黄少天的表情,“……至少不全是。”


那就好。黄少天松了一口气。他可不想当喻文州未来生涯上的绊脚石。而那句“不全是”……不得不承认,喻文州这话听起来让他非常受用。


喻文州夹了一筷子鱼片到他碗里。黄少天一时间还没缓过神来,不过他觉得现在气氛刚刚好,鱼片烫的也很不错,不用自己再说什么了,于是满足的低头开吃。


 


 


 


春节过去,大四的下学期悄然来到。空气中的冷意还在,然而总觉得仿佛比隆冬时节要热闹活泼许多,洋溢一派生色。


“春天要来了。”喻文州说。他和黄少天肩并着肩在草坪上一条窄窄的石子道上散步。


一旁的大叔推着割草机在草坪上慢慢的走着,给空气里染上一股青草汁液清香的气味。身边低年级的学生们正步履匆匆的赶往自己的教室。


送走旧的,带来新的。而春天就隐匿在这些花香草香里,虫鸟的鸣嘀与啁啾里,蛰伏着很久,终于在这新鲜的气息里开始蠢蠢欲动了。


“恩,”黄少天表示赞同:“一晃四年过去,真是好快……明年的今天我们就不在这了,也没带走什么,想想还有点小遗憾。”


“要是能带走个男朋友倒也挺不错的。”喻文州转头看他,不大明显地叹了口气。


末冬暖黄的阳光给喻文州眼角眉梢堆叠了一层温柔的颜色。黄少天看着他日光下分外温柔的眉眼,心底一下子就软下来,塌得没边。


 


“那个,”黄少天双手插在口袋里,看着他的眼睛。“你觉得我怎么样。”


能做饭会暖床陪吃饭陪说话,喻文州顿了一下,眼睛里有忍不住的笑意。


还好,他斟酌了一下,说道。


 


“喂喂喂什么叫还好!?”黄少天瞬间有点炸毛。“像我这么风流倜傥英俊潇洒上得厅堂入得厨房能言善道的好男儿,自甘堕落跑来当你的男朋友,你居然只是还好?”


喻文州笑起来:“我觉得吧,这是一辈子的事情,还是得慢慢看才行。


 “现在下定论,总觉得有些为时过早。”


他反手牵过黄少天的手。


“哟,”黄少天看他一眼,“不躲了?”


“不躲了。”喻文州笑的风轻云淡一派洒然。“左右躲不过,为什么要躲。”


 


过去挥之即去,未来还不知深浅。需要漫长的一生来慢慢兑现的承诺,说到底还是靠一点一滴的现在慢慢累积。而现在他们能够在一起,就已经很好了。


 


FIN.


 


 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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